之三
大概十分钟以后琪琪从厨房里面出来了,端着两杯热腾腾的咖啡。她的脸色看上去非常正常,灵活的大眼睛左顾右盼,她一边把咖啡塞到我手里,一边唠唠叨叨地跟我说我的咖啡机很烂,应该扔掉,窗帘的花色不好看,有时间她陪我重新买过,刚才她往楼下看时,有个小伙子冲她吹口哨……我耐着性子等她罗嗦完,然后很坚决的把话题拉了回来:“你那位智勇双全、侠骨柔肠的侦察员呢?有没有下文?”
“没有,没有下文。”她啜着咖啡轻松地说。
“没有了?你是说故事到此结束了?”
“是呀。”她含笑的眼睛在杯子后面很无辜地看我。
“LOOK,”我叹口气,指着桌上一大堆垃圾对她说:“你莫名其妙地闯到我家来,消耗了两个柚子、四只橙子、大半块巧克力、一袋开心果,打开了我的音响,喝着我的很烂的咖啡机煮的咖啡,浪费了我二个小时的时间听你瞎扯,现在你居然告诉我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了?”
琪琪放声大笑:“哈哈,你真太可爱了!!--你说的对,有下文的,只是,”她的笑容浅下来:“我有点没心情了。”
“怎么呢?”
琪琪长出了口气,看着我的脸开始接着陷入回忆。
那次分手后,他很快给我来了一封信。通信这种方式在我们的交往中还是第一次,所以显得有些突兀。我带着点好奇打开封口,猜他会说些什么。结果,这是封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信了--他只字未提上次见面的事情,只是向我问好,谈了谈他的工作和兰州的天气,又花了很长的篇幅介绍他研究出来的一种新的桥牌叫牌方法。(我们有喜欢桥牌的共同爱好,琪琪向我解释),据说综合了自然叫和精确叫的 所有优点,他给它起名叫超强叫牌法。信的最后,他轻描淡写地说,中秋节丈母娘一家都到他那儿过节去了,他亲自掌勺烧了一桌菜,以弥补他经常不能在家的歉意。“月圆人圆,”他这样写道:“这是一次难得的团聚。”
就这些了。
我把这封信扔在办公桌上,缩进椅子里认真地啃指甲。中午的阳光热烈灿烂,那两张薄薄的纸被反射得有些刺眼。我的思绪开始象甲虫一样到处乱爬,爬到记忆中的另外一张纸上,爬到纸上凌乱的字母中去 ,爬到一个最终的单词上停下来:NEVER。
我觉得有些难过。
--可是,为什么要难过呢?难道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吗?不,没有。
所以我起身把那封信折好,塞进了抽屉的最底层,决心忘了它。
琪琪停下来笑了笑,说:“我和他一共见过三次面,如果说第一次是平淡,第二次是传奇,那第三次,只能称得上是奇迹了。”
----------------------------------------------
之四
两个月后我和几个同事一起去庐山玩。出门在外,大家心情都很放松。晚上我们到山下的小镇子里吃饭,刚结完帐,隔壁两桌人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打起来了,一时间板凳横飞,乱作一团,店主急得直跳。我们远远地躲开去,看见两个军人模样的冲进去拉开他们,身上挨了好几下,总算劝开了。
热闹看完,一行人往回走,不知怎么我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频频回头张望。其中一个军人从灯影里走出来,也注意地向我这里看,忽然大声喊:“是琪琪吗?……”
“真是你!”我惊喜地大叫,转身向他跑去。他的脸在门口发黄的白灼灯下显得那样亲切:“你怎么会在庐山?……”
“和一个战友来开这里开会。真意外啊。”他显然非常高兴:“一起走走?”
“好!”我们各自和朋友打了招呼,并肩向山里走去。他问我:“你来多久了?和朋友玩吗?”
“是几个同事。我们昨天刚到。”
“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笑,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随着夜晚的风向我送过来。
“你这会要开到什么时候?”我问他。
“已经来一个星期了,明天就走。”
我心里顿了一下,没有说话。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我们的时间,真的是太少了。
他发现了我情绪的瞬间低落,没有说什么,指着远处的一座石头桥说:“去那里看看?”
“恩。”
石桥很宽,非常高而且没有路灯,下面黑黝黝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不断的急促的水声。我们俩趴在石栏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收到你的葡萄干了,还没谢谢你。”
“好吃吗?下次我再寄点巴格达给你,新疆特产。”
“别麻烦了。多不好意思。”
“干吗这么客气。”
大家沉默了一会。有辆车从身边掠过,车灯照亮了他的侧面。我看着他的时候,他扭头望了我一眼,脸上是安静的表情。山风吹过来,我不禁瑟瑟。
“冷吗?”
“有点儿。”我哆嗦一下。他张开双臂,毫不犹豫把我拥进了怀里。
我的脑子乱了。我伏在他的胸口,身体很舒服,心里很慌张。我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样,不好吧?……”
“你不是冷吗?”他把双臂紧了一紧,温热的呼吸掠过我头顶:“我只有这种办法才能让你暖和。”
远处又一辆车过来,车灯刺痛了我眼睛,我闭上眼挣扎了一下:“有车来了,他们会看见的……”
“让他们看好了,如果他们也有过,一生中突发的爱情。”他低头看看我的脸,叹口气,吻住了我。
-------------------------------------
之五
琪琪停下来了,她咬住咖啡杯的边缘,眼神陷入从前。我有点吃惊这段描述,但我没有打断她思路,让她自己发呆去。琪琪这次发呆的时间有点长,长到我去换碟片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骂我一句没品位,听什么“后街男孩”。
“你今年18啊?……”她恶狠狠地说:“放喜多郎!”
我乖乖换上“敦煌”的CD,目的是想诱她供出这段传奇的结尾。当前奏如画卷般的展开,我抽空问她:“后来呢?”
“后来,就没了。”她叹了口气。“我们KISS了一下,然后各自回去。第二天他走了,3天后我回来了。从此天人永隔。”
“他没有再找过你?”
“有,给我来了封信。”
“说什么?”
“我……看不懂。”琪琪显得非常烦恼。
“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琪琪摇摇头:“他的信上只有一句话:如果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双破双译法,去解开下面密码。后面就是很大一张字母图……可是,可是,我已经忘记了,莱茵,我真的忘记了破解的方法,我知道它很简单,可是我……”琪琪烦恼地捧住自己的头:“他到底说了什么?他到底想说什么???我真要疯了。”
“你可以直接打电话给他说你忘记了啊,这样就傻了?”我埋怨。
“我试过。很多天解不出来,就给他的连队打电话。队里说他被抽调去执行别的任务了,相当长的时间回不来。具体归期、地点,都不肯告诉我。我拨他的手机,又停机。”
“这就是说,你们失去联系了?……”
“是。”琪琪低低地说。“我失去他了。”
这个结局有点意外。我楞了一会,情绪也郁闷起来。我想了想说:“琪琪,这样吧。如果你愿意,把信拿来,我们一起研究。”
“研究它干吗?”琪琪闷闷地说:“不会有什么实质性问题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呢?他用密码的方式给你,说明有些话他不愿意明说,又希望你能记得他的每一句话。这表明你对他很重要。”
琪琪看看我:“是吗?”
“拿来看看吧!”我鼓励她。
她犹豫了一下,跳起来从包里掏出一封信,装做看不见我嘲讽的眼神,绕到茶几边摊开。两个头一起凑了上去。
他的字非常漂亮,舒展潇洒,我立刻有了好印象。果然,除了最上面一句话,下面就是一个大大的方格框,经纬各9条线,每格里一个字母。琪琪又开始摇头了,她嘀咕说:“我从小数学就不好,居然叫我做这个,简直……”
“你得告诉我一个开头------知道怎么开头吗?”我打断她。
“从正中间开始……”琪琪指了一下,中间的方格里是个“F”。
“然后?”我在一边写下F。
“然后……”然后琪琪就晕了,她勉强根据她的记忆,说了几个要点,什么对角线啦,什么这个字母的下一个啦,什么平方啦,什么在拐弯的地方找投影啦……最后她成功的把我也给弄晕了。
我看着纸上零落记下的几个字母,叹口气说:“看来搞情报的人也都不是吃干饭的啊,简直是对脑细胞的摧残。”
琪琪失落地说:“怎么办?怎么办??”
还有一个办法。
我把推理出的几个字母丢给她:“还有一个办法,根据这几个字母凑,看能凑出什么来-----你说过全部字母的数目是比坐标数少一个。也就是说他留给你的这句话一共由8个字母构成。现在出来7个了,看我们能凑出什么结果来。
纸上是这几个字母“F、E、O、E、M、T、R”。琪琪茫然地看着它,神情我见犹怜。
我冲她耸耸肩。
<完>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6-7 13:04:35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