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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走了护身符,因为我想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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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央 发表于 2003-9-6 05:50: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那些花儿(作者:奥黛丽)

你微笑的头像缀满了白花,被放大了悬在屋子中央,下面是你,白色玫瑰层层叠叠盖上你的身躯,我躲在角落呆呆而立,有个声音轻念:走吧,走吧,往前走……
淡兰色的花儿,悄悄地盛开在细雨中,浓密的小水丝罩在花和叶上,那一地碧绿衬托着粉蓝更显得雾气蒙蒙,如烟似云缭绕般。我就立在白漆木栅栏外,攀住阑槛盯住看。
正值春天,满目嫩绿和花的时节。
其实不是春天的时候,我也一直徘徊在这条小路上,在意着这座童话般的院子——里面还坐落着一栋房子。这是一栋砖房,那种浓郁古朴气息的红砖砌筑的,屋顶是斜尖的青瓦,还有青苔在房子背阴面的水泥地上铺就开来,总给人年代久远的感觉,以及小小的蜿蜒在壁上的爬墙虎,恰到好处的在夏季时分掩映了房屋,令我感动得以致向往靠在它的怀抱再伸展四肢抱抱眼前衬着绿色的浅蓝雾,找寻相互理解这般的奢望。

我蹲下身,伸出自己的双臂。
亲情迎面扑来,我想我和院子已经熟悉。深呼吸着,嗅泥土雨水和青草混和的芬芳,沉浸于这种酣畅淋漓气息营造的亲切感中。
爷爷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惊觉笑声,我倏然立起,双手紧紧抓住阑槛,张荒四顾。我看到一位老者站在屋子门口朝我张望。他张张嘴说:“我好像吓到你了?”
噢——我有些沮丧,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被别人尽收眼底。
“我吓到你了……”他重复着,摇着头转身进入屋子,仿佛也很沮丧。我很想叫他,但喉咙不听话的只低低发出吐气声,只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他蹒跚的背影。

我不是个孤僻的孩子。我会在夜晚召集一帮孩子一起去黑漆漆的树林探险;我会制作各种小东西并带去学校跟同学共享;我会带领伙伴毫无顾忌地跳上被遗弃在鱼塘旁的木筏悠游……只是他们后来不再出来玩,我曾固执地独自在以前相约的地点等很长时间,直到我明白他们不会再出来和我玩。春夏秋冬,我几乎天天傍晚独自在这条路上转好几个来回,等天微黑时躲在大树底下哼歌。这天,我突然注意到了这个院子,红砖房子以及住在里面的长者。

再次见到老人是第二天清晨,有着和煦的阳光,我特地去看院子,老人正好蹲在地上伺候花草,他一抬头看见了我,主动问我是否也喜欢这些花木。看到那些绿叶和兰花如蜡制般细腻,我做了肯定的回答。老人听了我的回答似乎兴奋起来,他站起身,眼里闪动孩子般的目光,好像遇到知音似的,甚至学电视里古代人行礼抱拳对我拜两下。我突然高兴起来,大约因为自己被一位直觉受人敬仰的长者所重视,像我这样的孩子的感受被成年人所注重是很稀奇的。
我说了希望进入院子的请求,老人举步蹒跚着走过来,同时对我说以后想来尽管来,院子门是不锁的,只需拔了插销即可。我惊诧于不锁门,我说有坏人进来怎么办。
“怎么会呢?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坏人呢?坏人进我这个院子做什么呢?我从来没碰上呢。”
说这话时,老人呵呵傻笑着,相互搓着满是花泥的两只手。等开了门,老人向我伸出一只手,我装做郑重地跟他握了握,然后迫不及待地蹦进院子,摸摸铺在松软的苔藓,摸摸粗糙的古槐,摸摸蜿蜒的爬山虎,这是呆在院外隔着栅栏远远地欣赏无法想象的。貌似盛开得闲散从容的十字花,内在节奏并不舒缓,三朵两朵间打开一幅新的画面,那是最精彩最扣人心弦的视觉冲击,即使不同种族的野花之间,互相粘贴的也十分自然,绵密的针脚令我看不出缝缀的痕迹,这种举重若轻的功夫是经过训练创造闻名的插花艺术永远也无法到达的境界。
“你是园艺师么?”
“哎,园丁,园丁,园艺师还称不上。”
“我可以帮你么?”我说,同时提提铲子拎拎锄头羡慕地说,“生活在这童话园里真幸福啊!”
“童话园……哦,多好的名字,”老人笑得合不拢嘴,“有人跟我分享,真好。”
“是说我吗?”我看看他,见他点头,于是我说,“那么我可以经常来喽?”
“当然,只要你想来随时都可以。”他的牙齿掉光了,笑的时候嘴巴一瘪一瘪的。

那段时期只要有空我会去他家跟他一块儿收拾园子,活并不多,忙完花草爷爷就听我讲话,当我告诉爷爷我在植物园与一株水杉怎样交换眼神时,爷爷和我一致认定植物的灵性绝不是一般的敏锐多情,它们具有洞穿历史、破译神秘的异样眼光,在穿越浩渺时空的过程中它们知道所有的答案。
我的的确确喜欢这些东西,时常无限惊讶于花木自己的语言和表情,植物园总使我感觉好像接近了生命秘密的边缘。阳光不用来装饰的日子,在显得深邃幽远水湾旁,水杉华丽的树冠直垂到的水面,风蹑足远去,脚下的草地似乎渗出凉凉的水意从我的脚后跟直导向全身,我会迷迷惘惘地听到有无声的语言呼唤我,水杉树严肃地凝视着要提醒我一个雪亮然而隔着层层云雾的秘密。
然而我越来越分不清吸引我去院子的到底是植物本身还是那个与我相互理解的爷爷。我和爷爷的忘年交达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程度,理解、尊重、信任,以至于大多时候我宁愿选择爷爷作为我的倾诉对象也不与父母多费一点口舌。

与父母吵架的镜头历历在目令我忿恚,而导火索仅仅是我发表了自己喜欢雨天的看法,是爷爷专注的目光使我镇静下来。他告诉我他不光喜欢花草还很喜欢水。我欣喜不已,自己的爱好被爷爷所认同。爷爷告诉我生命起源于水。
“不然为什么人在经过水的沐浴之后,重新变得柔韧而新鲜?”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害怕甚至讨厌雨天。
爷爷让我仔细闻院子,我闻到一股土腥味。爷爷说我们站在这里还能闻到泥土的味道因为我们离得近,有些人闻不到因为他们没有仔细地关注而离得越来越远。

覆着青苔的清泉,在怪石上迂回跳跃的小溪,卵石铺底的河流,都能让人愉悦。爷爷的院子里有一个半米见方的蓄水池,无论马路上有多少尘灰和落叶,里面的积水仍然澄清而柔和。这里的故事是爷爷说有个童话讲一个孩子失足掉进水洼而漫游了一个奇异的世界,他希望我用幻想的眼睛叩开这扇门。随后爷爷带我去了他的书房。厚重的绛紫色落地绒帘后面藏住竟然是整整一墙壁的书,在那时的我看来是多么奇异而神圣,而它揭开的是一个个奇幻而曼妙的世界。爷爷给我讲过的许多故事,大部分就是从这里出来的,他时常把故事起个开头留下悬念让我自己去看。
至今我仍清楚的记得第一本书上这样说:葡萄还绿的时候摘它,它很疼,要是红了,它会很高兴让我们去采。因为我使劲拽,绿葡萄紧紧抓住枝条;熟了的时候,我们要是忘了采,它就难过地一颗一颗落在地上。
有时候爷爷也告诉我他碰到的有趣的事,结果我和爷爷一笑就是好半天无法忍住,停停,又要笑起来。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爷爷和他的园子跟我的生活再也不可分割了。

似乎没有任何征兆的,我的父亲向我宣布他和母亲明天就离婚的决定。
我的父母坐在客厅里,他们面对这项决定是如此平静,平静得以至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在电视中看过家庭破裂的场景,从未想过我的家也会以这种方式走到尽头,而且是如此平静的甚至变质到满是死寂的可怕。尽管我时常和他们争吵,霎那间我隐约觉得我体内什么东西被抽走了,心虚而歇斯底里地甩飞了脚上的拖鞋夺门而出。我没有听他们所谓的性格不和的解释,我不理解也不愿意他们用这廉价而轻松的借口使我失去我的父母,我憎恶我的父母欠下了一笔巨大的感情债务。
漫无目的的行走在路上,我不知道我这算不算离家出走,我只知道我曾经多么不屑地看待社会上流传的关于富有的家庭不稳定的种种故事。
我麻木的双腿载着我在路上拐了几个弯,我来到了爷爷的园门旁。我没有去拔铁门上的插销,我只是立在那儿,狠狠地看着太阳无可奈何的被汹涌黑云吞噬,被掏空得只剩下一张壳。我不清楚我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想到的是爷爷,路的两头一点点的黑下去,我想我还是希望此时此刻有盏为我点的灯。
雨似乎是那时出现的,我倒宁愿雨能来的更猛更彻底些,冲走啃啮着我的内脏的虫。爷爷也是那时候出现的,似乎是为了他园子,但不管怎么样,他发现了站在园外的我,他显然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很快他开了门拉我进屋避雨,而我站在原地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的爸爸妈妈不要我了。
我强作平静的告诉了爷爷所发生的事,话语中却满是偏激的言辞。爷爷很安静的听我说直到我说完,才问我是不是真的平静下来了。他指着院子里被雨淋落的花草对我说,它们很有灵性能懂我们的忧伤感受我们的快乐,它们现在的状态告诉他我暂时接受不了这件事。爷爷要我先进屋冷静一会儿再说。
直到我捧杯热腾腾的姜汤穿着干爽的衣服坐在书房里,爷爷才对我说父母的离婚并不意味着不要我了,即使以后各自重组家庭顶多是让我多出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何况还有他这个爷爷。爷爷说很多事我们无法改变,有的时候宽容比自由更重要,如果离婚真的可以使情况更好,与其让我的父亲或者我的母亲不幸福不如顺其自然,既然我的父母都同意离婚,希望我能尝试着宽容大人们。
爷爷从他的抽屉里取出一串由雕刻着菩萨的菩提子制成的护身符,并将护身符戴在我的左手上。他告诉我有了这护身符事情不会变得更糟。之后爷爷跟我聊起了其他话题,只字不再提我父母的事。
这天聊得很晚我才回家,戴着爷爷送的护身符。然而我不知道这护身符却是多么灵验犹如镇宅之宝般重要和巧合。

嗅嗅自己的手臂,湿润的土腥味和草香味弥漫在我周围,我被这些好闻的味道渗透了。我醉了。那雾蒙蒙的氛围,让我总有入梦的感觉。成片绿色烘托的淡蓝色十字花、几株树冠大到足以遮窗蔽日的老槐、一地毛茸而松软的青苔、满墙即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那位被推门声引入屋的老人,这些都是真的吗?我的右手攥住左手腕部,确定那里有一串菩提子串成的护身符,当那些圆滑的菩提子轻微地硌到指尖,在身体某处的刺痛翻腾得愈发无可而止,发展继而演变泪滑落至右手手背,清冽而浓重。
爷爷成了我很好的朋友,我对他说的话恐怕在那时期比对其他任何人的都多,最后一回我对他说起我一直藏在心里的关于我以前的朋友的事。我说我放弃了在某处等她们出来玩,因为我听说某个伙伴的母亲说我关起门来努力读书却带她孩子玩耍有意弄坏别人的学习,那似乎会传染,再以后即使在学校我和他们玩耍时也像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我没有解释但我很难过,我说我怎么会那么坏。爷爷笑着否认,他说有护身符的人是受神明保佑的,而受神明保佑的人都是善良的,并坚持要我开心点。
我轻轻地笑了笑,同时泪顺着它前辈流过的地方,滴落至右手手背清冽而沉重,我知道它会离开我的指尖落入泥巴地砸个粉粉碎,再也回不到我的生活中来。
我颓然地转身离开了。

爷爷现在就躺在那儿。
他的笑容悬在屋子正中,人们排成长龙从他身边走过,玫瑰一朵朵将他躯体覆盖。
我在角落,脚步不能移动。
我远远看着爷爷。
我到现在才知道爷爷是个很有名的作家,大家都喜爱他,尊敬他。
第二天下午我去了爷爷的园子,打算告诉他我和我的母亲开始了新的生活,可我只得到了爷爷的消息。我带走护身符的那天晚上,坏人从园子里进去,撬开了他家后门……
我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儿。那一刻,我的世界仿佛变形。我晕极了。我知道从此再没有一个像爷爷这般理解我的人。我想我再也不会去园子了。
这是梦,我希望这仅仅是个残酷而寒冷的梦。
——“怎么会呢?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坏人呢?坏人进我这个院子做什么呢?我从来没碰上呢。”老人呵呵傻笑着,相互搓着满是花泥的两只手。
“爷爷,我看见你了。”我说。
要是将园子的门用锁锁上,也许凶手就进不去了。
——“有了这护身符事情不会变得更糟。”
怪我,我拿走了护身符,可是你也需要保护呀。
我从手上褪下护身符。
我知道你更喜欢蓝色的十字花,但这里只有玫瑰,把这护身符留给你让菩萨保佑你吧。
我的脚步依然停驻。
我想起爷爷和我讨论过世界上有没有鬼,爷爷说鬼是好人变的,因为神明不舍得让好人堕入轮回。
我明白了。我把护身符戴回左手。
你微笑的头像缀满了白花,被放大了悬在屋子中央,下面是你,白色玫瑰层层叠叠盖上你的身躯,我躲在角落呆呆而立,有个声音轻念:走吧,走吧,往前走……
好的,我走了,我带走了护身符,因为我想看见你。
~伊冰~ 发表于 2003-9-6 10:11:47 | 显示全部楼层
难得啊
一种缘就在身边
好让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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