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惠嘉：那个只有李安能忍受的女人

李安还不是导演时，我就是我；李安当导演以后，我还是我。

３月６日，李安之夜。

凭借一部同性恋题材的《断背山》，这个温文尔雅的中国男人拿到了奥斯卡颁奖礼“最佳导演奖”小金人。

《断背山》根据美国女作家安妮•普劳克丝的短篇小说改编，讲述了两个美国牛仔相爱，却迫于社会压力各自结婚生子，他们从年轻到中年，彼此感情牵扯长达２０多年。

尽管影片的创作背景、主创班底都是外国人，但我们仍能一眼认出那个站在奥斯卡领奖台上的男人就是李安，中国的李安。发表获奖感言时，李安保有了中国人特有的谦和个性：“这个奖不是我个人的，是华人电影人群策群力的结果……身为中文电影的一分子，我非常骄傲。”当然，他也没有忘记专门留出时间来感谢自己的妻子、当时正坐在颁奖台下的林惠嘉。

一个成功男人背后总有一位出色的女人，李安没有例外。若干天前，金球奖颁奖当晚，有记者问李安，太太对他挑战奥斯卡反应如何？李安笑说：“她不骂我就好了。”

不娇媚，却有一把抚慰人的声音

１９７８年，在一次留学生的聚会上，李安遇见了林惠嘉。初次见面，李安就被性格开朗的林惠嘉深深吸引。林惠嘉从小非常聪明，台北大学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到美国伊利诺斯大学攻读生物学博士学位。这次聚会之后，李安主动约林惠嘉看球赛，对性格腼腆安静的李安同样颇有好感的林惠嘉爽快地答应了。

认识两年之后，李安前往纽约大学学习电影制作。每个星期他都要打很长时间的电话给林惠嘉，这个习惯一直保持至今。他说，林惠嘉是自己最佳的倾听者，她虽然没有女性特有的娇媚，但她的声音有一股神奇的抚慰人的力量。当他心情不好时，只要听到林惠嘉的声音，所有的烦恼立刻烟消云散。

１９８３年，李安与林惠嘉在纽约举行了一场中西合璧的婚礼。电影《喜宴》里的很多情景就是他当时结婚实况的翻版。

婚后两人分隔两地，聚少离多。李安在纽约大学读硕士，林惠嘉在伊利诺斯大学继续攻读生物学博士学位。可两人感情非常好，李安每次临走前总是会做好一冰箱丰盛的食物留给妻子，口袋里也总是随身携带着妻子的照片。

学电脑的人那么多，李安只有一个

１９８６年１月，林惠嘉毕业后找到一份药物研究员的工作，从伊利诺斯搬来纽约郊区和李安同住。同年，李安拿着与别人合写的剧本《不是迷信》开始跑影片公司。两个星期跑了三十多家公司，最终毫无结果。

直到１９９０年暑假，李安彻底绝望了。剧本全部胎死腹中，生计也成问题。这期间，他也曾想过回台湾发展，但是，接触了几次之后，他被告知：没希望！

此时李安已过而立之年。是继续寻找机会？还是承认失败？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男人过了三十应该是已经有了一份稳定恒久的事业养家饣胡口了，可李安却成为了家庭的累赘，一家人只靠林惠嘉微薄的薪金度日。

为了缓解内心的愧疚，李安每天除了在家里大量阅读、大量看片、埋头写剧本以外，还包揽了所有家务，负责买菜做饭带孩子，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每到傍晚做完晚饭后，他就和儿子一起兴奋地等待“英勇的猎人妈妈带着猎物回家”，这常常令林惠嘉觉得很温馨很感动。在赋闲的日子里，李安完成了自己日后的重要作品《喜宴》的剧本。

林惠嘉也有过绝望的时候。

有一阵子，家里没有多的车，李安不得不一个人从租的住处走一个小时去打网球，打完球后再走一个小时回家。林惠嘉看在眼里，心想自己真的要与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吗？然后她打越洋电话向妈妈诉苦。妈妈听了很心疼，在电话中对女儿说：“实在不行，你就离了吧。”可放下电话后，林惠嘉忍不住嚎啕大哭：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女人？夫妻本应该互相支持的，比起丈夫所受的苦，她觉得自己所做的根本算不了什么。这之后，她彻底打消了抱怨的念头。

许多亲戚朋友看不过去，问林惠嘉：“为什么李安不去打工？大部分中国留学生不都为了现实放弃了自己的兴趣吗？”看见妻子肩上的负担那么重，李安不好意思，开始偷偷学电脑，结果被林惠嘉发现了，她很生气地说：“学电脑的人那么多，又不差你李安一个！”在妻子的坚决反对下，李安打消了出去找工作的念头。林惠嘉知道李安真的只会拍电影，别的事物不会也不感兴趣。她对丈夫的才气十分肯定，相信丈夫一定会成功。

灰心至极的李安偶尔也帮人家拍拍小片子、看看器材、做点剪辑助理、剧务之类的杂事，还有一次去一栋很大的空屋子帮人守夜看器材，“好恐怖！真怕会遇上土匪闯进来抢劫。我想我如果有气节的话，早该切腹自杀了”。在拍摄第一部电影前，李安窝在家中当了６年的“家庭主夫”，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就连丈母娘都夸奖：“你这么会烧菜，我来投资给你开馆子好不好？”

儿子出生时把丈夫赶走

１９９０年，李安可以说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当时他在银行的存折只剩下４３美元，又赶上小儿子出生。走投无路的李安将两个剧本《推手》和《喜宴》投给台湾新闻局主办的优良剧本甄选，希望能碰碰运气。结果，他的两个剧本双双获奖，得到了４０多万台币的奖金。

１９９１年４月１０日，《推手》开拍了，这是李安的第一部长片，他兴奋异常。“第一次有人叫我‘导演’，拿个木盒给我坐，飘飘然蛮过瘾的，这也更坚定了拍电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的信念。”

《推手》只用了２４天就拍完了。李安没拿到一分钱的酬劳。

这部通俗、温暖的影片上映后好评如潮，获得当年台湾金马奖最佳导演奖提名，并最终摘取最佳男主角、最佳女配角、评审团特别奖３项大奖，在票房上也创造了奇迹。

所有人都称赞这个突然杀出的“青年导演”，而李安此时已经３７岁了。《推手》的成功，使台湾中影公司对李安有了信心，决定投拍题材比较敏感、涉及同性恋内容的《喜宴》。这部电影有着复杂的思想内涵，成为李安多年来作品中核心元素的集大成者。

在此期间，大儿子李涵、小儿子李淳相继出世。林惠嘉个性独立，自己能做的事从不麻烦别人。大儿子出生时，林惠嘉半夜感觉羊水破了，于是自己开着快没油的汽车到医院生孩子，医生问她要不要通知丈夫或亲友时，她说不用了，医护人员还以为她是弃妇。李安直到第二天搭飞机回到伊利诺斯，这才知道自己已经做爸爸了。二儿子出生时林惠嘉又赶丈夫走：“你放心去办你的事吧，我一个人能行，你又不能帮我生！”

那些年里，林惠嘉对李安最大的帮助就是“不理他”，让他去沉淀、去成长。她认为一个人要清楚自己的方向，一旦做出决定就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当年她决定嫁给李安时，就很清楚电影是李安唯一的选择与爱，所以无论好坏她都接受。

生活中，林惠嘉是家中规矩的建立者，家里凡事她说了算。只要是妻子的命令，李安绝对服从。只要李安在家，加上两个儿子，这３个男人每天晚上都抢着跟她说话，有时连林惠嘉自己也感到困惑：老公和儿子这么服帖，究竟是我真的懂得“经营”，还是他们本性太好了，能包容像我这样的太太和妈妈？

多年的“女主外男主内”的生活不仅让李安炼就了一手做菜的“绝活”，也磨炼了他的性情。１９９０年之前，李安一直处于怀才不遇的境况，不停地到好莱坞碰运气，不停地碰壁。外人都嘲笑他想拍电影是痴人说梦，只有林惠嘉支持他。他说：“要不是碰到妻子，我可能没有机会追求电影。”

１９９４年，李安执导《饮食男女》，获得第７７届大卫格里菲斯奖最佳外语片奖。在接下来的５年中，李安又拍摄了三部纯美国题材的影片：《理智与情感》、《冰风暴》和《与魔鬼共骑》。影片再次大获成功，不仅获得柏林电影节金熊奖，而且还在奥斯卡竞争中获得７项提名。

抱了“金熊”也不能扰我清梦

李安在电影事业上逐渐攀上高峰，林惠嘉并没有因此而成为“跟班夫人”，反而全心全意投入医学研究工作，同时也更尽职地照顾孩子的学习和生活。她认为，丈夫取得骄人成绩，是他在电影之路上坚持不懈的结果，跟自己的关系并不大。

功夫不负苦心人。经过两年的奋斗，李安拍摄的武侠片《卧虎藏龙》赢得了东西方观众一致好评，在美国市场赢得了一亿多美元票房。２００１年金球奖颁奖典礼上，李安接过朱丽亚•罗伯兹颁发的最佳导演奖时，幽默地调侃道：“我要感谢我强悍的太太，她是《卧虎藏龙》里除了碧眼狐狸之外所有女性角色的典范。”

２００１年奥斯卡奖项再度钟情于《卧虎藏龙》。颁奖前接受媒体采访时，两个儿子说：“能够娶到像妈妈这样的女人，是爸爸最成功的地方。”

之后，李安开始执导电影《绿巨人》，这是他首次拍摄科幻片。林惠嘉是微生物学家，影片里有关遗传基因生化部分的情节都是她帮丈夫了解的，电影里的人体细胞图片，也是她弄来的。２００３年，《绿巨人》上映一周便征服了美国影迷，夺得全美票房冠军。

丈夫出名后，林惠嘉对于别人称她为“导演夫人”或“李太太”感到不习惯，要求别人直接叫她的名字或称她为“李妈妈”，她说：“李安还不是导演时，我就是我；李安当导演以后，我还是我。”

以李安今日的成就与地位，诱惑那么多，有很多人担心他的纯朴能维持多久？林惠嘉笑着说：“李安是很善良的人，人的本质并不容易改变。再说身边有‘恶婆娘’如我；随时耳提面命，他大概还不会那么容易变坏吧！”

在妻子眼里，李安永远是一个听话的好丈夫。当年李安获得第一个金熊奖时兴奋地从柏林给妻子打电话，谁知林惠嘉为从睡梦中被吵醒很不爽，怪他小题大作。“她就是这么酷，这么多年来，外在的东西对她好像没有一点影响。”成名后，李安只要有时间照样会在家下厨给家人做饭吃。

《卧虎藏龙》拿了奥斯卡奖后，有一次李安和妻子上街买菜，有人对林惠嘉说：“你命真好，先生现在还有空陪你买菜！”不料当即遭到林惠嘉的抢白：“你有没有搞错呀，是我今天特意抽空陪他来买菜。”

李安拍片，回到纽约，即使公司有车接送，林惠嘉都尽可能自己开车去接丈夫，因为这段时间对他们很重要。在车上，大导演像个孩子般忙不迭地、絮絮叨叨地对老婆汇报工作，然后，惴惴不安地聆听老婆的赞美或者教诲。他说，以前穷困时，靠老婆养，现在当导演，在外头“耀武扬威”，回家就该收收心，“求”老婆骂一骂了。２００１年，《卧虎藏龙》没有得到台湾金马奖最佳导演奖，有记者问李安的感想，他说：“很想快点回家被老婆骂一骂。”

美国华裔社区曾邀请林惠嘉主讲“牵手与推手——谈家庭沟通和简易人生”。当天，林惠嘉穿着一身普通裤装，不染头发、不施脂粉，本色登场，可一开口便语出惊人：“我就是那个只有李安能忍受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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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中年危机